【R27‖14:00】你教會我的那些事
本篇1.1W+,有路人登場,嘗試新的寫作方式
文中部分句子出自於【優しい赤 - 福原美穂】與【E. E. Cummings I Carry Your Heart with Me】
520師徒快樂!
無論處於多麼深的黑暗,希望之光依舊能照進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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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.
因為很重要——
所以不管是哭泣的時候,或是歡笑的日子——
1.
「綱吉,能不能來幫我一下?」
被呼喊的青年放下手中的工具,拍拍身上因勞動而沾滿全身的泥土,走到呼喚他的婦人身旁。
「需要幫忙什麼?艾琳娜太太。」
他輕聲詢問,婦人將桌上一台手搖磨豆機交給青年,手撐著臉苦惱說道:「這老磨豆機又卡住轉不動了,綱吉君你能再幫我清理看看嗎?」
「樂意至極。」
青年拉開椅子坐下來,仔細詳端磨豆機,拿起工具將機體拆解開來,看出是缺口的刀片上卡著一顆咖啡豆,把礙事的小傢伙拿掉,同時清潔邊邊角角累積的咖啡粉,塗抹機油保養刀片,動作熟練的如同已經重複做了無數次一樣。
艾蓮娜看著青年的動作笑說:「綱吉真的好厲害啊!我想你之前應該是咖啡店老闆吧?」
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,「應該不是……感覺自己原本的工作好像很危險,不是像咖啡店老闆那樣平凡的工作。」
說不清為什麼自己如此熟練,拿起螺絲起子鎖緊最後一個零件,原本老舊的磨豆機在青年的巧手下煥然一新,「這樣應該就可以了。」嘴角揚起笑容很滿意自己的成果。
「既然磨豆機修好了就來泡咖啡吧。綱吉君要不要來一杯?」艾琳娜開心捧著咖啡豆罐詢問。
他正好覺得口渴了,「那我來——」
一杯Espresso,不准偷加糖和牛奶——
又是這個聲音。
「綱吉?」
艾琳娜疑惑看著突然頓住的對方,輕聲呼喚。
「沒事。」他扯出一抹微笑讓艾琳娜不用擔心。
「咖啡麻煩加糖和牛奶。」
2.
他是被艾琳娜的丈夫在小鎮門口撿到的。
從昏迷中醒來的他失去了記憶,除了自己的名字「澤田綱吉」以外,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。
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分的證件,只有找到一個放在西裝外套口袋裡的小盒子,與帶在中指拇指上頭的戒指。
艾琳娜見澤田綱吉身無分文又失憶,主動邀請他在自己家裡暫居休息,直到澤田綱吉想起記憶或是覺得休息夠了再走。
接受婦人的好意,青年便在此暫居下來。
得知這裡是義大利的西西里島,位於島嶼南方的一座小鎮,小鎮主要靠種植咖啡豆和釀葡萄酒為生。
有別於鎮裡西方出曠的大老爺們,澤田綱吉長的一副東方清秀臉龐,和藹且熱於助人的他很快就與小鎮的居民打成一片。
平時在艾琳娜太太的咖啡豆園裡幫忙幹活,細心替咖啡豆樹澆水施肥,拔除雜草與驅趕害蟲,送著分裝好的咖啡豆到小鎮每戶人家。
偶爾幫忙小鎮上居民解決各種疑難雜症,或是教導孩子們功課,生活過得挺自在充實。
夜晚的餐館,辛苦工作一整天的男人們喜歡到此一起吃飯喝酒暢聊,是小鎮專屬的夜生活。
「小綱吉,你來我們鎮也一個月了,感覺過得如何啊?」
留滿鬍渣的男人一手搭在澤田綱吉的肩上問著,一手拿了杯酒往青年懷裡塞。
他看了看酒,不好意思推開杯子:「抱歉布拉班達叔叔,我不太喝酒。」
別隨便在外頭喝酒,你那可憐的酒量誰都可以把你灌醉——
「男人就是要會喝酒!來來我教你,今晚就我請你的!盡量喝!」布拉班達熱情的將酒塞回青年懷裡,吆喝著讓服務生再送上三杯酒。
一旁的賈納許見狀連忙上前擋酒:「布拉班達,綱吉明天還要幫我檢查車子,別把這孩子灌醉啦!」這才讓澤田綱吉逃過被灌酒的命運。
「賈納許先生謝謝你。」他鬆了口氣,雖然不明白腦中聲音為何要自己別喝,但本身對於酒類也不太喜歡。
——而且感覺違反了會遭遇很可怕的事情!
一想到這他不自覺打個冷顫。
「不過綱吉真的很厲害,幾乎什麼都會!之前還幫我翻譯從美國寄過來的信。」
除了基本的義大利語,你還要會其他各國語言——
「明明這孩子不喝酒,相關知識卻比我們這些農夫要懂的多。」
身為——,那怕你酒量差,也要學會品酒——
「咖啡也是,綱吉精通許多烹煮咖啡的方式,知道咖啡豆的品種品質等等,他肯定之前是開咖啡廳的!」
雖然不是必要課程,但我不許你泡出這麼難以下嚥的咖啡。
「如果澤田是開咖啡店的,哪有可能精通保養拆解槍衼?」
你的爛槍法已經無藥可救,至少給我學會手槍構造——
隨著現場眾人歡快聊起澤田綱吉的萬能,身為主角的他腦不控制的一一浮現對應的語句,這聲音如幽靈般附身在他身上,無時無刻提醒澤田綱吉,你所會的一切都是聲音的主人教的。
兩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如棒槌敲打他的腦袋,伸手揉著太陽穴,頭有些疼。
分不太清哪些是小鎮居民的話,哪些是腦海中神祕聲音說的。
沒人發現澤田綱吉的異樣,他們還在討論青年本來的職業,快活的氣氛與澤田綱吉沉默形成鮮明對比。
直到他聽到一個關鍵詞,身子一震猛然站起,酒杯翻倒滾落到地面碎成數片,發出的響聲頓時讓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澤田綱吉身上。
而他只是以身體不舒服為理由敷衍過去,如逃跑般離開了餐館。
嘴裡不停咀嚼那三個字。
「黑手黨。」
3.
回到艾琳娜夫婦家,房屋的客房是澤田綱吉的臨時居所,他如洩了氣的皮球癱倒在床上。
雖然沒有記憶,但身體似乎還記得許多事情,明明無法在記憶中找到方法,身體卻自顧自地動了起來,轉眼間就完成了。
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引導,那雙大手輕輕握住澤田綱吉的手,接著堅實的胸膛靠到背上,耳邊傳來陌生又熟悉的男性聲音,一步一步教他該怎麼做、怎樣做才是正確的。
每當想聽清楚那個聲音,它就像風一般迅速刮走,只在心頭留下一股難以啟齒的搔癢感與無法明狀的感情。
澤田綱吉雖然不知道是誰,但能肯定是自己很重要的人,重要到哪怕是失憶了,潛意識與身體依然一直記得他教過的一切,甚至於完全不敢忘記,將這些刻在DNA之中。
究竟是誰,將無數的知識全傳授給自己?
以及黑手黨,為什麼聽到這三個詞會有如觸電般的感受?
思來想去沒有答案,澤田綱吉翻過身伸手拿起放床頭櫃上的小盒子在手中把玩,盒子的材料是木頭,上面雕著複雜的花紋,晃動盒子可以聽見裡面有東西,只要輕輕轉動鎖扣就可以打開。
手指捏住鎖扣,慢慢地轉動,但只轉動幾毫米,一股噁心感湧上心頭,他立刻丟開盒子衝去廁所乾嘔,剛剛沒吃多少東西,吐出來的幾乎都是胃液,喉嚨被胃液灼燒的難受。
這一個月裡,只要他嘗試打開盒子,就會遭受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攻擊。
不要打開——
不准打開——
打開一切都完了——
內心不停吶喊停手停手,身體也配合阻止。
這盒子是澤田綱吉的潘朵拉之盒,吸引他不斷想打開,一旦打開,盒子裡的災厄就會跑出來。
隱約知道盒子裡的東西能解決自己所有疑惑,但可惜現階段還無法破除恐懼打開它。
4.
『綱——』
是誰?是誰在叫自己?
青年緩緩睜開雙眼,眼前站著一個男人,一身全黑西西裝,唯二的顏色是白色襯衫與禮上的黃色緞帶。
『別——了,快給我——』
你說什麼?
男人的聲音如同信號不好的對講機斷斷續續,無法構成一句完整的話。
他起身想看清楚男子的面貌,卻有雜訊遮蔽著看不清。
男人嘖舌,伸手壓了帽沿,轉身踏著清脆的步伐離開。
等等!
他邁開步伐追了上去,然而無論多努力奔跑,始終無法拉近距離,只能看著男子消失在黑暗中。
不要走!xxx——
棕瞳猛然睜開,眼前所見是熟悉的天花板。
是夢嗎?
感覺臉上有股冰涼,澤田綱吉伸手一摸,發現是淚水,疑惑自己不知道怎麼就哭了,是因為剛剛的夢境?
——那個男人,是誰?
為什麼一想起那個身影,就有股說不出的感情在內心翻騰,如喝進去時是酸甜的蜂蜜檸檬水,沒幾秒轉變為苦澀的咖啡苦到心頭,嚥下去那瞬間是火辣辣的烈酒灼燒喉嚨,但最後卻是蜜茶的回甘,撫平一切的苦辣。
究竟是什麼的經歷,才能構建出如此複雜的感情?
艾琳娜很貼心的給青年休假,讓他去散散心。
接受這份好意,他帶著盒子來到小鎮的邊緣,是一處面向大海與夕陽的海灣,藍天白雲延綿至海的另一頭,微風帶著海水的鹹味輕輕吹撫臉龐。
澤田綱吉很喜歡這裡靜靜聽著海浪聲,讓所有的煩惱隨著海水全部帶走,放鬆全身將自己與周遭景色融為一體。
望向放在身旁石階上的盒子,「也許我們可以考慮搬來這——」
不自覺脫口而出這番話讓澤田綱吉訝異摀住嘴,難道他和夢裡的男人以前來過這裡?這個盒子,是屬於男人的?
來不及細想,遠方傳來的驚呼聲打斷他的思緒。
往聲音的方向望去,不遠處的懸崖旁聚集孩童們,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於趴在崖邊大型枯樹的小男孩。
看來是孩子之間的膽量測試,互相說著說著「你肯定不敢爬上去」之類的刺激話語,最後總會有個孩子為了證明自己而無勇上前。
「不好,感覺枯樹隨時會支撐不了而斷裂。」從澤田綱吉的角度可以看到枯樹有一部分已經裂開。
見情勢不料,他把木盒塞進口袋,評估自己有能力把孩子帶下來,快步奔跑過去邊大喊:「大家,都離崖邊遠一點!」
孩子們聽到澤田綱吉的聲音朝他揮手打招呼,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逼近。
「綱吉哥哥,你看我很厲害吧!爬上這麼大顆的樹!」樹上的男孩也大力擺動身子吸引澤田綱吉的目光,在喜歡的大哥哥前展現自己的厲害。
下一秒「啪啦」幾聲,男孩感受重心向右偏移,過激的動作終於讓枯樹承受不住,從樹幹中間斷裂往大海的方向墜落,千鈞一髮之際男孩手抓住鑽出岩壁的樹根沒墜落海中。
但危機沒有解除,在澤田綱吉趕到前那孩子臂力會先消耗殆盡。
怎麼辦?怎麼辦?
澤田綱吉的思緒高速運轉,思考怎麼才能救到男孩?
雙腿已經開始疲累,那怕苦撐依然用最快速度奔跑也來不及。
他需要更快的速度,快到瞬間就能抵達,尤其是無視地形,直接飛過去接住孩子。
隱約感覺過去的自己有這能力,不受約束、能自由於藍天下飛翔。
有雙手推著他的背,喊著去吧——
橙色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軌跡,澤田綱吉在男孩鬆手那瞬間接住他,當回神才發現自己救了男孩,兩人在懸崖旁的海灣沙灘。
怎麼回事?
他只依稀記得雙手突然冒出火焰,然後自己利用火焰飛了起來成功救到這孩子。
棕瞳看著雙手,已經沒有火焰,看不出絲毫燒燙傷的痕跡,同樣孩子身上也沒有。
這種打破常規的事讓他不敢置信。
——難道自己其實不是人類?!
5.
那天的事如黃粱一夢般虛幻且不真實。
澤田綱吉後來就算努力嘗試也發不出當時的火焰。
先前的疑惑沒有解決,新的問題又接踵而至。
火焰在玻璃罩上燃出一道裂縫,讓他的生活發生改變。
例如下意識準備了兩人份的咖啡,其中一個還是不加任何糖與牛奶的超苦黑咖啡。拿不定主意時習慣轉頭詢問,然而身邊根本沒有人。明明一個人睡,卻自動往牆壁方向擠,彷彿為了誰騰出自己旁邊的位子。做了作賊心虛的事情後反射性摀住頭部等等,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習慣。
還不只這些,那個在夢裡見的男人離開夢的世界來到現實,如幽靈般不停在澤田綱吉身邊徘徊,不時就能瞥見男人的殘影出現又消失,
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在催促澤田綱吉快想起來,然而內心另一股意識卻又拚死壓抑記憶,搞得他有些崩潰煩躁。
艾琳娜給澤田綱吉一個擁抱,溫柔的安慰:「就按照自己的腳步來。如果還不願想起就停下腳步休息、睡個覺,我一直歡迎你在這裡停歇,等休息夠了再出發。不用擔心,肯定能想起來的。」
——因為世界上沒有真正消失的記憶,有的只是你想不起來而已。
——一切都還存在你心中。
她的話暫時撫平澤田綱吉內心的波瀾,讓青年平靜許多。
——那麼就讓我再休息一會。
——可以吧?
6.
又度過一段平靜安逸的日子,這天澤田綱吉幫忙完葡萄酒的釀製工作,快回到住處時看到艾琳娜興致沖沖的朝著自己跑來,手裡似乎揮舞著什麼。
「艾琳娜太太怎麼了嗎?看您很高興的樣子。」
「綱吉!這裡有人寄給你的信!」
「耶耶——!?」
兩人回到屋內研究,這是一張位於山坡上歐式建築的風景明信片,背面的寄件人地址沒有寫,寄件人人名只剩第一個字母R還能看清楚,後面就模糊到無法辨識,收件人的資料倒是寫的完整,而書寫區上只用了日語草草寫了幾個字。
「這明信片還真奇怪。」艾琳娜手撐頭部滿臉不解,向澤田綱吉說她是在小鎮入口遇到自稱是外地來的郵差,要自己轉交此信,還說如果要回信,就到小鎮外的郵局會替人轉交。
不過轉念一想,她開心說道:「太好了綱吉君,看來很快就有人來接你了!」
因為是日語,艾琳娜看不懂上面寫的句子,好奇開口詢問,而澤田綱吉則是隨便說了個意思敷衍過去,不太想讓她知道。
明信片上寫的是:
給我滾出來,蠢綱。
P.S.現在回來還可以少挨幾發子彈。
澤田綱吉手指輕輕摩擦明信片上的寄件人名字,對這名子以及明信片正面的場景有股說不出來感情,與之前相同,無法理解為什麼有這些情感。
「如何?要回信嗎?」
「回信啊……」
最後艾琳娜給了幾張信紙與筆,讓他好好想要回信什麼。
拿著這些東西回到房間,澤田綱吉坐在桌前看著信紙、嘴裡叼著筆,腦中沒有一點思緒。說到底現在的他沒有記憶,就算想寫也不知道寫什麼。
那兩句在看到的當下不自覺害怕抖了一下,為什麼要他滾出來,是指離開小鎮嗎?但明明知道了他在這裡,卻不直接來接他走,而是要用這種摸不著頭緒的方式。
而且還說要讓他吃子彈,這不是違法了嗎?!
在這些疑問中唯一能確信一件事,雖然明信片上沒有訊息,但他能肯定這是那個黑髮男人寫的,沒有根據,就是靠著腦中的直覺。
終於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了——
R先生。
而後這幾天,澤田綱吉一直思考要不要回信,要回信的話該寫什麼。
艾琳娜見他如此煩惱,提出要不要直接到小鎮外的郵局詢問明信片的事。
於是他來到小鎮外圍,眼前是左右兩旁長滿樹的道路,沿著這條路走上約五分鍾才算是離開小鎮的範圍。
可是澤田綱吉沒有繼續前進,而是靜靜站著注視道路。
其實這段日子澤田綱吉也想過走出小鎮看看,隱約覺得出去了就能得到全部答案,可是每當要走進林間道路時,身體就會不聽使喚的顫抖、寸步難行,恐懼爬上心頭,與想打開盒子時相同狀況。
似乎走出小鎮就會發生不好的事,讓大腦不停阻止,喊著不要離開。
從口袋掏出明信片,輕輕撫摸文字,寄件人希望他能走出來,甚至加了威脅的話。
無法獲得答案的問題越來越多盤據整顆心,已經無法忽視這些了。
最終好奇心戰勝恐懼,澤田綱吉咽下口水,抬起沉重的雙腿前進。
7
在離開小鎮的最後一里路時,他還是退縮了。
手中的明信片被緊握到皺褶,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緊緊掐住頸子讓他窒息,耳邊盡是喊著踏出去的催促聲與恐懼害怕的逃避阻止,伴隨男人訓斥的話語,吵雜到腦袋都快炸裂開來,他只能摀住雙耳,狼狽往回小鎮逃跑。
隨著離小鎮越來越近,那些聲音跟著隨之消散,內心也平靜下來,澤田綱吉停下奔跑的步伐,緩過氣慢慢走著。
——這樣就好了,回到小鎮繼續平靜的生活。
然而當他看到撞毀的小貨車,賈納許渾身是血的倒臥在地時,恐懼與憤怒如海嘯席捲而來。
往小鎮內奔跑,眼前盡是一片狼藉,房屋街道滿目瘡痍,留下怵目驚心的彈孔,小鎮那些方才還微笑和自己打招呼的居民,此時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。
——是誰!是誰做的!
很快澤田綱吉便得到答案,一直以來如幽靈般在他身邊的男人R先生,此時此刻真實站在自己眼前。
一身黑色貼身西裝,手持捷克製CZ-75手槍,捲曲的鬢角是他的無字名片,系有黃色緞帶的黑色禮帽遮住男人大半面孔,卻無法掩蓋黑曜石瞳孔裡滿滿的挑釁。
「是你把大家!混帳!!」如獅吼般的咆哮震耳欲聾,顧不上雙手突然出現的金屬手套,燦爛奪目的橙色火焰噴發而出,澤田綱吉沒有多加思考,一切都是如本能般身體自己動了起來,衝刺到R先生面前重拳揮下。
——不管對方曾是自己的什麼人,家人也好老師也好朋友也好情侶也好——
——傷害了小鎮的大家,我就要痛打一頓!
面對正面襲來的攻擊,R先生一派輕鬆,「哼,還是一樣先想到他人而不是自己。」手掌直接握住澤田綱吉的手腕,一轉身輕鬆化解攻擊,利用慣性將澤田綱吉甩飛出去。
「不過戰鬥到是退步到老爺爺的程度,是在過得太安逸,直接活成老人嗎?」
男人的嘲諷讓澤田綱吉很火大,卻又一絲的懷念,他還沒來得及從倒塌的木箱中爬起,R先生就已經來到他面前。
「讓我來幫你複習,什麼才是正確的攻擊方式。」
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腳踢向澤田綱吉,青年及時伸手擋住了。但這只是佯攻,真正的攻擊是R先生青年的腹部打出的那一拳,內臟被擠壓的感覺讓他想吐。
R先生還想說點什麼時,他突然收腳遠離對方,低頭望向自己的腳踝,澤田綱吉的火焰燒掉了部分褲管,在白皙的皮膚上烙下手掌形狀的燙痕。
澤田綱吉手指抹去嘴角的血絲,露出得逞的笑容:「這句話送還給你。」
兩頭猛獸的戰鬥沒有持續太久。
儘管澤田綱吉的戰鬥方式一看便知道是經驗豐富,可是尚未恢復記憶的他,幾乎都是順著身體的記憶、本能與直覺戰鬥,身體比頭腦更先做出反應。
這在R先生眼裡根本毫無章法可言,他游刃有餘的化解每次攻擊,對於澤田綱吉所有的動作瞭如指掌,甚至可說是比本人更了解。
隨著戰鬥的過程,許多零碎的記憶不停在澤田綱吉腦中浮現——感覺我們之間非常熟,熟到不需要話語,一個眼神一個動作,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。
又被男人打飛撞進一戶房屋後,澤田綱吉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,身上衣服殘破不堪,到處都是傷痕。金棕色的雙瞳怒視走上前的男子。
他無法理解對方的所作所為,進入小鎮屠殺居民,說話語氣就像是對不聽話的學生的無奈與嘲弄,看起來非常了解自己,不論什麼攻擊這人都能預判到,與他戰鬥時對方還有批判自己戰鬥的餘力。
相較於澤田綱吉的狼狽,R先生就顯得好多了,身上只有幾處傷口,禮帽還服服貼貼待在頭上。
伸手揪住澤田綱吉的領子,男人臉上表情冰冷到不像話,一拳又打在青年臉上。
他不想和對方玩了。
「蠢貨,你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!!」
「把自己關在虛假的美好中好玩嗎?!」
「我可沒教過你逃避現實,既然不想回來,那就給我滾去三途川游泳永遠不用回來!!」
男人咆哮著,憤怒的訓斥如機關槍般不停射出子彈,子彈打在已經脆弱的玻璃罩上,澤田綱吉感覺到內心有什麼東西正在逐漸崩塌。
賭著最後一口氣,他將手中握著的石塊往R先生的臉上丟去。
黑色禮帽落地的一瞬間,陽光從烏雲縫隙探出一絲光芒,透過房屋的破口正好照在男人臉上。
澤田綱吉終於看清男人的面容。
「框啦」一聲玻璃碎裂,被封住已久的記憶回歸,棕瞳裡倒映出著的,是從破損的小盒子裡滾出來,沾滿血跡、傷痕累累的奶嘴。
「為、為什麼……?」他聲音顫抖,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,方才的氣勢全消,雄獅變成受傷躲在角落的兔子。
他知道那封信裡被抹去的英文字母是什麼了,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誰。
「這不可能!你已經、已經——。」
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,滴落在身下的咖啡豆罐上。
是本該已消逝在世上的生命。
「里包恩……」
8
他想起來了。
一切的一切。
雖然二十四歲的澤田綱吉在教師的調教下已是能上檯面的首領,然而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,本質上自己還是十四歲、走路都能平地摔的少年,全靠老師才能走到現在,他還需要老師的教導。
用了這個藉口希望里包恩能留在身邊並順勢告白,那段時光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。
然而這份幸福沒能維持多久。
與密魯菲歐雷家族日愈激增的衝突,他們的野心越來越大,不單單只是要搶奪戒指與里世界地位,手中的槍一轉,對準了彩虹之子。
非七三射線雖然讓彩虹之子恢復成人的模樣,卻是致命的禮物,死神來到人間的信號。
當澤田綱吉收到破損嚴重的黑色禮帽,精緻的木盒裡裝著黯淡失色的奶嘴,上頭還殘留血跡,一旁的卡片上是白髮男子戲弄般的文字。
"暫時幫我保管一下,之後會回來拿~"
隨之而來的是彩虹之子全員死亡的消息。
轟隆一聲,世界崩塌了——
失去摯愛的打擊太大,將澤田綱吉這十年來的成長粉碎,打回成那個懦弱笨拙的少年。
人在陷入絕望時本能會想要逃避一切,感性主導所有思想,無法理性判斷,任由自身魯莽跟著情緒走。
於是在安葬完里包恩後,他拋下剛開始規劃的計畫,偷走技術部研發的特殊霧屬性匣盒子,將自己關在房間避不見面。
因為太愛了,那怕一個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痛,所以利用匣盒子將全部記憶與破碎的心封印在內心最深處的盒子中,用無數的枷鎖確保不會再被打開。
只要沒有記憶,心就再也不會痛了。
然後在精神世界構建出兩人短暫停留過的這個小鎮,把自己關在裡面。
——哭泣的臉龐也罷,歡笑的日子也好,
——這些都是我最重要的東西。
——但是我還是要忘記,全部都捨棄。
——包括那些溫暖的地方 還有你的聲音一起。
學生陷入深深的沉睡,而能叫醒他的老師已經不在了。
9.
看著棕瞳恢復原有的光澤,里包恩知道對方恢復記憶了。
「終於想起來了嗎?蠢綱。」
澤田綱吉不敢置信里包恩此時此刻毫髮無傷地站在自己面前,聲音顫抖的開口:「里包恩,難道你還活著?」
「白癡,別自欺欺人了。」男人駁斥。
是的,澤田綱吉親眼看著里包恩傷痕累累的軀體被送了回來,直覺告訴他這不是偽造的屍體,驗屍報告也確實是本人。
那眼前的男人是幽靈,還是?
里包恩沒有回答,揪著澤田綱吉的後領拖出廢墟,拖行時不忘繼續教訓學生。
「蠢綱,膽肥了啊!把自己關在這裡耍自閉。」
「我可從來沒教出會在重要時刻、因為自身情緒而拋下家族夥伴的蠢學生!!」
「教你的生活技能都還記得,卻把最重要的精神教育全忘了!等你出去後給我罰寫一百遍!!」
「這次光只是去三途川游泳都嫌不夠,這十年我真他媽白教你了!」
教師毫不留情的訓斥繼續打在學生身上,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敲開澤田綱吉的頭,看看腦袋裡都裝了什麼,才有那個勇氣搞這一齣鬧劇。
突然手中的重量消失,下一秒西裝領被人揪住,里包恩面無表情看著真的膽肥了的學生,居然敢揪住他的領子,猶如受傷的雄獅想做最後的掙扎。不過他沒有立刻掙脫,好奇對方想做什麼。
雲朵遮蔽陽光,兩人籠罩陰影中,澤田綱吉臉上不知道是哭還是生氣的表情,他也不清楚自己怎麼就有膽了,只是順著內心那股奔騰的感情做出的衝動行為,不過既然都做了,那就更徹底些吧!
「你不顧我的想法介入我的人生,攪亂了十年!!」
初中的早晨,這個嬰兒用最暴力的方式闖入他的人生。
「要我當什麼黑手黨首領,不只是學業,還強行教我一堆有的沒有。」
「我不懂為什麼黑手黨還要學xxxx,那根本是在耍我!」
——喔,那個真的是自己一時興起要他學的。里包恩如此想。
「最後又自顧自地走了!難道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!」
他高傲的老師拒絕自己暫時躲藏的提議,與其他彩虹之子迎戰白蘭。
最後卻沒能回來。
「你都任性十年了!那麼讓我任性一下去休息又如何!」
——已經累了。
「我不能沒有你,里包恩!」
「沒有你我就什麼都做不到!只是個廢材而已!」
——不管是身體、還是心靈,都累得不想再動了……
「不想活在沒有你的世界!!」
——我的心在你離去時就已經死亡了……
「所以……」
緊繃的弦在最後一刻鬆開,學生啜泣著喊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。
「不要消失,不要離開我……里包恩……」
——所以,就讓我休息一下吧。
——在這個夢境裡的話,就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了。
10.
……
…………
唉……
回應澤田綱吉的,是無奈的嘆息。
「蠢綱。」
以及一個吻。
這一吻來的十分突然,澤田綱吉瞪大雙眼,隨後緊緊抱住對方熱情回應,甚至軟舌伸到里包恩口中主動勾引。
不過里包恩一下就放開,黑曜石般的雙瞳認真注視對方,伸手用拇指抹去愛人眼角的淚水,「蠢綱,我再教你一件事。這是最後的課。」
「一個人的存在不單單只是靠他是否還活著來判斷。看看那些名留青史的藝術家科學家,他們早就化為塵土,至今卻仍然存在,很多人知道他們。」
里包恩的話語很輕,就像母親溫柔引導孩子回到自己身邊。
「我一直都在。」
修長的食指輕敲澤田綱吉心口的位子。
「就在這裡,從未離開過你。」
嘴角揚起一如往常七分捉弄三分寵溺的笑容。
「這裡是幻術構成的世界,我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證明。」
雖然里包恩沒有明說,但澤田綱吉已經明白了。
他想起幻術訓練時,霧守對他說過的話——
——『kufufu~施展幻術的人越是對原型感情深沉,了解他的一切,那麼以該人構築出來的有形幻覺便越真實。』
里包恩能以近乎完整的形態存在與此,是因為自己的心中裝滿了他的存在。
同時澤田綱吉似乎也明白了,為什麼明明該被抹除存在的盒子,卻一開始就在他身邊。
因為至始至終,記憶就未能完整封印。
名為里包恩的個體在澤田綱吉的人生中佔據近一半的時間,早已不是遺忘記憶就可以抹除的存在,而是成為他的靈魂最重要的一部分,里包恩給予澤田綱吉的東西太多,數量龐大到不可能封印完全。
潛意識不想忘記這些珍貴的記憶,殘存的思想碎片匯聚,形成一股意識。當澤田綱吉利用匣盒子建構這個幻境時,那股意識同時也藉由這股力量,想辦法打破這層與外界隔絕的玻璃罩。
裝奶嘴的盒子、不時在耳邊響起的教導聲、夢境與殘影,以及那封從他處寄來的明信片,都是為了讓澤田綱吉想起一切。
當他返回小鎮時,封印記憶的盒子已經被撬開一角,匯聚而成的記憶與意識最終形成最強大的幻覺——里包恩。
——啊啊,沒想到哪怕選擇忘記,潛意識的自己拼湊出個里包恩,代替本體打醒我。
——因為知道里包恩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己躲在這逃避現實,他會逼著我恢復記憶,痛打一頓後把我拖出來。
——果然不想忘記與你的回憶,因為那些都是我最重要的寶物。
有時不需要多麼合理的過程與理由,只需要一個鼓勵、一個擁抱,得到所愛之人的肯定,就能有勇氣繼續向前。
人就是這樣神奇的生物。
看到澤田綱吉露出苦笑的表情,里包恩開口:「看來你已經想通了。」
男人伸出手掌貼在澤田綱吉的心窩,感受生命的舞動,「只要你的心臟依然跳動,我就會一直存在。」
——你的心裝帶著我的心,總與你相隨。
「啪啦」一聲巨響,天空劃出一條裂痕,緊接著如樹枝般不停分岔延伸,天空變的支離破碎。
因為不需要小鎮的存在了,所以這個空間開始崩塌,將一切化為虛無。
此時街道上只剩下斷崖殘壁的建築,那些小鎮居民的屍體和血跡早在兩人走出廢墟就已消失。
里包恩環顧一周,淡淡的說:「嘛,時間到了。你該回去了。」
他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枚子彈裝入彈匣,舉槍對準澤田綱吉的眉心。
「這是最後的死氣彈。」
以往只要教師舉槍對準學生,總能收穫學生驚慌失措的模樣,然而這次澤田綱吉只是靜靜的看著里包恩。
雖然棕瞳裡還有幾分不捨與悲傷,但里包恩知道他的學生已經沒問題了。
「呵、我很期待看到你死都要瞞著我的計畫!」他惡劣的邪笑成功讓澤田綱吉嚇的抖了抖。
——雖然不是本體但還是好可怕!!
周遭的建築開始崩塌,地表出現許多大裂痕,澤田綱吉看到餐館連著土地飄到空中崩塌碎裂,最後化作細沙消逝在空中,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。
「最後想說什麼?不保證本體的我能聽到。」
澤田綱吉腦中閃過許多想說的話,最後將這些化為三個字。
「我愛你。」
這三個字,足以表達千言萬字。
「我也愛你。」
男人手指扣動扳機,子彈射出鑽進青年的眉心。
「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守護這一切,綱!」
————
里包恩看著眼前的空地,子彈擊中澤田綱吉後他便消失了。
雖然他只是根據澤田綱吉記憶中的里包恩,以及無限的愛與思念而形成的有形幻覺,不過——
「和自己吃醋的感覺可不好啊——」
11.
澤田綱吉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暗,星月高掛天空。
翻看手機上顯示的日期時間,小鎮裡度過近兩個月的生活,在現實裡不過才過去兩天而已。
床頭的匣盒子已經碎裂無法再使用,看來要跟技術部的人說聲抱歉。
長時間身體沒有活動顯得有些僵硬,澤田綱吉又在床上躺了好一會才慢慢坐起身子。
「嗯?」
感覺右手裡握著什麼東西,攤開拳頭一看是一枚子彈,然而眨眼後右手空空如也。
雖然只有幾秒的時間,但澤田綱吉認得出來,那是里包恩最喜歡用的子彈,彷彿在告訴他「我就在這裡。」
手掌貼在胸口上,感受心臟陣陣跳動,一股暖意從心底由生而出,暖活了全身,淚水從眼角滑落,是欣慰的淚。
——這次肯定不會再忘記你教會我的事了。
I carry your heart with me.
我帶著你的心。
I carry it in my heart.
我用我的心,裝帶著你的心。
I am never without it.
你的心總與我相隨。
12.
「十代目。車已經準備好了。」
在敲門過後,獄寺隼人推開首領室的門進入,發現澤田綱吉拿著一張明信片在寫著什麼。
細心的嵐守立刻詢問:「十代目,是要寄給誰嗎?等等讓屬下幫您寄出。」
「不用了,隼人。」
寫上最後一個單字,澤田綱吉拿著信件打開窗戶,將它送入藍天中與風齊舞。
信隨著風越飛越遠,最後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端。
「這樣就好了。」
獄寺隼人看出了什麼正想開口,澤田綱吉回頭勾起微笑:「我們走吧。」
「好的,十代目。」
在彭格列十世殞落後,嵐守依然不知道那天信件的收件人與內容。
13.
那封明信片隨著風飛越許多地方,最終降落在一個海灘上,孩子注意到了將它撿起,只見上面用義大利文寫了簡短的話。
我回來了。
p.s.請老師好好看著吧,我的計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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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是寫了R爺帶2.7的小甜餅,但寫完後發現自己寫得太無聊,於是重來寫了這篇(狗頭
R2.7那篇已經放出,歡迎被虐到的去看看那篇,1.1W的日常甜餅文,懶的修了